一位朋友發(fā)短信問:“知道什么比過年更無聊嗎?”我答不出。他說:“不過年!”
不少過完年后大呼“謝天謝地”的人在謝完天地之后依然感覺“怎一個謝字了得”。他們似乎都有點吃飽了犯撐的嫌疑。無聊感因過年而被強化是近些年才凸現(xiàn)出來的。物質(zhì)生活之水漲了,按說精神生活之舟也應(yīng)隨之而高,可為什么有那么多人總感到無聊呢?
雖然“祝你新春快樂”是一句缺乏科技含量的話,但它在節(jié)日期間不見不散且沒完沒了地包圍你的時候最具有價值含量。“祝”字除了表示“希望獲得”的意思之外,似乎還帶有“如果你不反對,那我就免費提供”的話外音;而“快樂”一詞差不多可以說是生活的全部價值。或許是因為“祝”得太多,更或許是實際“獲得”太多了,“快樂”這東西才從“希望”轉(zhuǎn)為失望,由無價到貶值,進而免費,以至于無聊了吧?!早在兩三年前就有一個著名人士抱怨他的“快樂的無聊感”了:“……讓我不快樂的主要是那些沒完沒了的‘祝你快樂’。事實上,從圣誕節(jié)開始,緊接元旦,‘快樂’的祝賀就一路未曾消停過……到處都有相干和不相干的人不厭其煩地祝你快樂……‘快樂’之所以會在春節(jié)達到表達和傳遞上的高潮,除了年節(jié)本身的原因之外,靠的是‘快樂主義’一浪高過一浪的的推動……從快樂足球、快樂打折、快樂考試,到快樂圍棋、快樂英語、快樂科技以及快樂洗澡,‘快樂’已經(jīng)成為我們?nèi)粘I钪幸粋時髦的關(guān)鍵詞。甚至還有人花錢刊登廣告,別的不說,沒頭沒腦就單問一句———‘你快樂嗎?’”話里話外,他既在宣泄自己的不快樂,也在嘲笑別人的尋找快樂。而事實上,他的不快樂正是其所嘲笑的“快樂主義”的一種典型表現(xiàn)———“快樂的無聊”,或“無聊的快樂”。
也許“身在福中不知福”這句俗語與已被某人視為重大現(xiàn)代生活發(fā)現(xiàn)的那句名言———“痛并快樂著”一起構(gòu)成了一個并不“吊詭”的悖論。柏拉圖說:“智者說話,是因為他有話要說;愚人說話,則是因為他想說。”大多數(shù)人都“想說”的無聊或者快樂,其實并不是他“要說”的“無聊”或者“快樂”,這才真正地具有惱人的“吊詭”性!哲學對“快樂”向來十分關(guān)注,并一度將其列為一個重要的范疇。據(jù)說早在蘇格拉底·伊壁鳩魯時代,人生的“快樂原則”(hedonism)即已得到確立。然而,“無聊”(fastidi?鄄um)作為一種更為本質(zhì)的“痛苦”,一直以來似乎并未見有多少哲學論述。也許“痛苦”作為“快樂”的對立面,其在現(xiàn)代社會方向性、規(guī)模性地轉(zhuǎn)化為“無聊”,尤其是“快樂的無聊”是以往有哲學家們所始料不及的。
最近,一項網(wǎng)上幸福度調(diào)查的結(jié)果顯示,不少知名度極高的名人都在自己的幸福指數(shù)項打了“?”。對“幸福”的無知,說白了就是缺乏“幸福感”,而這正是一種普遍現(xiàn)象。即使從經(jīng)濟學的現(xiàn)實角度出發(fā),對“幸福”或“快樂”的關(guān)注是否與經(jīng)濟成長有關(guān),一國國民的“快樂水準”是否隨人均GDP的增加而增加,至今仍未有明確的定論。據(jù)牛津大學對“經(jīng)濟與快樂之追求”的研討顯示,新加坡的人均收入是印度的幾十倍,而“快樂程度”卻與后者相若。美、日、法三國的長期統(tǒng)計資料都顯示,近幾十年來,人均收入水平增加多倍,但快樂水平卻只在同一水平線上波動。因此有學者相信,“財富只能解決快樂差異的2%,不過,在人均年收入5000美元以下的條件下,財富與快樂之間的正相關(guān)比尤其顯著,所以,恭喜發(fā)財,我國國民快樂的日子還長著呢。”但是,學者“快樂”得似乎太早了,“無聊的日子”好像提前降臨了———名人們以及“小資化”了的城里人在開始相信“財富只能解決快樂差異的2%”的同時也開始懷疑,是否財富連2%的無聊差異也解決不了?!
早在兩千多年前,莊子已經(jīng)就快樂問題玩過很“吊詭”的文字游戲了。雖然他關(guān)注的是“魚之樂”問題,但實質(zhì)卻是“人之樂”及“人是否知樂”的問題。假如莊子活在今天,并剛過完春節(jié),他遇見惠子時,情形大概會是這樣———莊子看著河里的魚感慨道:“魚兒多無聊啊”。惠子說:“你不是魚,怎知道魚無聊不無聊?”莊子反問道:“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魚無聊不無聊呢!”惠子反駁道:“我不是你,我不知道你的感受;你不是魚,當然也就不知道魚的感受了,還辯個什么勁?”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無聊’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于能吃飽之現(xiàn)代社會也。”無聊不無聊?!
作者:胡立彪
(來源:本站原創(chuà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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