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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hmsebhyy.com 2000年11月21日 13:46 中國經營報
編者按: 國企現象是中國經濟中特有的現象,而國企負責人又是最有爭議的一個群體,本版這次編發了這篇稿件,希望讀者能從另一個側面了解國有企業。 如果不是當面聽到龍安集團總經理吳有元講,他最大的愿望是提前退休,筆者絕對不會相信。 1988年4月,軍隊企業內部首次公開招聘廠長的試點在6907工廠(龍安集團的前身)舉行,從大學深造回來已一年多的吳有元,在投標截止的前幾分鐘,把標書投入招標箱中。出乎意料的是,他關于工廠發展思路的獨到見解博得了評委的一致好評。吳有元脫穎而出,當年工廠實現的利潤是1987年的4倍多,超出承包56%旗開得勝,初步顯示出吳有元治廠有方。在其后的十幾年間,吳有元的經營管理才華得到了充分的展現。從1988年起,龍安集團的總產值、銷售收入、利稅均以40%以上的速度快速增長。當初一個年產值僅300萬元、只能進行小修小補的小作坊式工廠,如今已發展成為擁有兩億多元固定資產的高科技企業集團。公司的非軍工產品已占全部銷售收入的一半,并遠銷美國、西歐和東南亞。在企業穩步健康發展的同時,龍安集團走出交通不便的山區,一座占地面積8萬多平方米、建筑面積達11萬平方米的具有現代化氣息的花園式工廠,聳立在武漢東湖高新技術開發區內,其后龍安小區又建成完工,絕大多數職工喬遷新居。 吳有元坦陳不想干了 吳有元今年47歲,憑其取得的驕人業績使人們都覺得他應該春風得意。但他在接受筆者采訪時卻開誠布公地說,我現在一天都不想干了,誰來個翻天覆地的審計,作個客觀的結論,我走路。 記者問他何出此言,吳有元告訴記者:這個企業從一個弱小的工廠走到今天,成為一個在行業內具有一定地位、一定實力和發展后勁、在全軍、全省有一定影響的企業,是我們這么多年按照規律辦企業的結果。盡管曾經受到各種干擾,盡管我們在奮進的過程中有時難免晃一下、歪一下,但我們始終堅定不移地按市場經濟發展的要求來經營管理企業。十多年來的興旺發達,主要是因為我們抓了制度創新、技術創新這兩件事,常抓不懈。而能否創新,實際上已成為一個企業有無活力的試金石。吳有元簡潔有力的總結中不時透露出一種自豪感,而其后的談話中明顯地表現出內心的憂愁:“我當廠長已經很多年了,個人完成了從一個年青小伙子到半老頭的轉變,在企業快速發展的同時,自己也在迅速地老化,從身體到心理,都已疲憊不堪。” 記者不禁暗忖:他是否功成名就而想畫一個圓滿的句號?是否日復一日的緊張勞累令其不堪重負?是否新老制度的相互碰撞、相互摩擦和摧殘使他身心交瘁?“這都不是主要的。我們這批人憑良心、憑黨性在履行自己的職責,我們無愧于黨和國家,無愧于職工,但我們身處的外部環境卻讓人不得不心灰意冷。”吳有元爽快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和所感和盤托出。 他說:我們這些人,首先在政治上是灰溜溜的。不少媒體大肆渲染國企負責人是敗家子,是蛀蟲,是吃喝嫖賭之徒,其潛臺詞是指國企老總是國企搞不好、職工下崗的罪魁禍首。有些理論界人士無視到目前為止國企還在支撐著社會主義大廈這一基本事實,無視絕大多數國企老總還在兢兢業業、廢寢忘食為黨工作這一客觀現實,聲稱國企老總并不是貢獻太大,獲得太少。這種以偏概全、顛倒黑白的輿論導向,使社會對我們另眼相看。本應該最受社會尊重和贊揚的人實際上已淪為被社會所唾棄的人。國企老總形象被嚴重丑化和歪曲的現象至今還愈演愈烈。你說,當國企老總還有什么意思? 他認為,賣企業之風的蔓延讓人無心戀戰。搞好搞活國企,振興國企的使命感、責任感,曾驅使我們不畏艱難、不遺余力,但媒體天天在叫:中小國有企業要死掉一批,賣掉一批。讓我們目前還堅守國企陣地的人難免不產生兔死狐悲之感。你辛辛苦苦為之拼命,為之奮斗的事業,前途何在?我們的拼搏和奮斗還有什么意義?我們是否會成為中國的堂·吉柯德? 吳有元滿含心酸地說,在國企中,后任否定前任的戲每天都在上演,讓人不寒而栗。現在那些搞得不好的企業,領導往往不去反思自己的無能,而是拼命指責前任這也不行,那也不好,竭盡全力用貶低前任來推卸自己的責任。前任拼死拼活掙來的一點“家產”被敗得一干二凈,還要招至后任的無端指責。我們繼續干下去,如果遇到這樣一個后任,能不使人欲哭無淚嗎? 吳有元還特別指出:老來無人養的問題已成為事實。我現在每月拿2000元多一點,而一旦我退下來,企業加入社會統籌后,一月就只450元,維持最基本的生活尚可,但一生病就只有望天興嘆了。有人說,國企廠長的處境最危險,其結局要么進法院,要么進醫院。其實這只說對了一半,另一半應該是老了無人管。我們晚年的凄慘情景可想而知。 吳有元表示,既然如此,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我現在處于一種十分矛盾的心理。”吳有元將自己最大的苦惱傾吐出來:“我申請了多次,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始終未同意。我們這代人是傳統文化熏陶出來的,又不愿意在上級不同意的情況下撕破臉皮一走了之,或者找個醫院住進去。我干不出這種事情來。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留下一個臨陣脫逃的名聲以后無顏見人。我真不知道我該咋辦。” 他長嘆一聲后說,有時靜下來一想,自己現在的一切都是黨和政府給的,誰要你吳有元選擇了國企,你就這個命。 吳有元的酸甜苦辣 俗話說,當家三年狗也嫌。吳有元當了十三年的掌門人,肯定嘗盡了搞企業的酸甜苦辣,記者請他談談自己感到最快樂的是什么?吳有元脫口而出:“最快樂的是每年年初確定的目標經過全體職工的齊心協力、頑強拼搏,到年末時目標最終實現了,有時還超額完成,并且還出現了一些亮點,那個時候心情比較滋潤。”記者問他什么令他最憤怒,他說,是小人。小人不愿意看到你在事業上比他做得成功。他不敢用君子的方式,或者用男人的方式批評你、指責你,而是在背后捅你。“我干了十三年的廠長,從沒有因別人反對過我,提過我的意見,而去報復人,給人小鞋穿。”他認為,做人應該襟懷坦蕩,與人為善,別人給你提意見,反對你的某些主張,盡管動機不一樣,但客觀上起碼給你提供了一個反思自己一言一行的機會,使自己能夠從另一個角度思考問題,良藥苦口利于病。他說:“小人捕風捉影、主觀臆斷,告陰狀,連個名都不敢署,他想當然地認為投資上億元建新區,搞技改,你吳有元肯定撈飽撈足了。有關部門曾進行過調查,結論是沒有問題。可是,一角錢的郵票,卻使你的企業折騰一陣子。你在市場上沖鋒陷陣,他在后面拿著殺人不見血的刺刀捅你,這種東西你說可恨不可恨!” 記者問他最滿意的是什么,吳有元對這一問題的回答是:“通過自己和全廠職工的勞動和汗水,從根本上改變了職工的生活和工作條件,使一個弱小的、默默無聞的企業變成了一個比較強盛的企業。” 至于講到最悲哀的是什么時,吳有元坦言,是對前途的無望。他說,我今年47歲了,把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貢獻給了企業,而對自己年老后能不能得到養老保險都不敢肯定。他說“拿自己同成功的民營企業家來比,我羨慕他們。而且他們將越來越受到社會的尊敬,而我們這一批國企老總實際上早已成為昨日星辰。” 吳有元至今住的是70多平方米的房子,同工人毫無區別。對于他這種同工人打成一片的做法,他解釋說:“我始終記得自己不過是個打工的,同工人沒啥不一樣,我一家三口,夠住就行了。”他還說,我們這代人算是完了,但小孩卻不能不培養。所以吳有元跟他老婆講,你的收入保證吃飯,我的收入負責供小孩讀書。 至于談到國企老總瀟灑的問題,吳有元不無感嘆,我現在是有條件今天請人吃個飯,明天陪客人轉一轉,可是累啊!飯桌上,沒話也得找話說,不能冷場。這些被某些人認為是很快樂、很瀟灑的事,對我來說已成為一個甩都甩不掉的包袱,厭煩到極點!但現實卻不允許你有這種自由。客戶來了,你不陪行嗎?不然,你以后怎么找人談生意、辦事?無論你有多大的怨氣,無論你那天情緒多么不好,你在桌面上都得笑臉相迎。真是十分無奈。 吳有元縱論國企怪現象 1.庸人現象 國企難搞,世人皆知。而哪些人適合搞國企呢?吳有元十分肯定地說:庸人最適合。因為國企領導干好了無功,干壞了無罪,這就是國企的現狀。這必然會導致英才變庸才,庸人當道的局面出現。他拿自己作了說明,我現在批條子,可以批十幾萬,上百萬,甚至有時上千萬,我深感責任重大,每天都誠惶誠恐,生怕有什么閃失,對不起國家,對不起職工,但從現實情況來看,這種責任在一定意義上講,是一文不值的責任。假定我把這個企業搞垮了,只要我沒把錢往自己腰包里裝,誰也拿我沒辦法。我可以坐在這里翹著二郎腿講這原因那原因,舉出一大堆理由,讓你無法指責我。這類事舉不勝舉,以至人們習以為常。他說,拼命三郎總想干事,他又不是圣人,也不是神,可能在經營中出點毛病,這里可能有點失誤,那里投資出了點問題,立即會招至眾人的詬罵。現在過得優哉游哉的卻是庸人。守攤子,混日子,不思進取,沒人說你。企業搞垮了,跟上級的關系處理得好,往往還可以易地作官,國企最適合這種人來干。吳有元還特別強調指出:“我說大善大惡之人,都不要在國企干。你要是不信,你的下場肯定十分悲慘。要么收了人家的錢,遲早會坐牢,要么你身體搞垮了,落個孤苦伶仃的結局。” 2.圍城現象 吳有元根據多年的觀察發現了這樣一個現象:現在在位的國企廠長沒幾個想干下去,但讓人感到奇怪的是,不論是日子好過還是不好過,只要現任的國企領導主動提出不干了,馬上會有許多人爭先恐后去搶這個位子。吳有元把這稱為典型的圍城現象,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進來。“這是為什么,是大家都認為當國企老總太好當了,很多人都想來瀟灑一下。” 3.身份不明現象 吳有元在剖析這一現象時有理有據,他說,“國有大中型企業的領導人,絕大多數都是通過嚴格的干部管理程序選拔出來的,他的身份應該是黨的干部,在臺上享受著干部的種種待遇;可是,一旦你下臺了,你就被打入另冊,政府把你交給了社會。這表明你只不過是個打工的。”對于由此產生的另一問題,吳有元作了邏輯上的推理:既然是打工的,那就干脆當打工的來對待也好,老板訂個指標,打工的完成任務好,老板給個高工資,做得不好,老板可以扣錢。現在優秀國企老總下臺后是名副其實的打工仔,在臺上時卻是最廉價的勞動力。針對有人說優秀國企老總是企業家時,吳有元不無自嘲地說道:“誰把你當企業家了,你要是為此沾沾自喜,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你實際上連個打工族都不如。”吳有元還一針見血地指出,有時媒體把國企老總稱為老板,這是媒體在做誤導宣傳。我經常講,我下來了,把車子一交,手機一交,包括辦公用具及書櫥里的書都得統統交,我剩下的就是一些獲獎證書和一堆工作筆記本,其它的什么都不是我的。”為此,吳有元時常警鐘長鳴,千萬不要心理不平衡,如果以為把這個企業做得這么大了,好象財產是個人的,可以隨意支配,那就大錯特錯了。吳有元說,干國企,不要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企業的錢沾都沾不得,你要用它為自己辦事,謀私利,那你就死定了。 4.難以自救現象 這是記者多年來在采訪中,第一次聽國企廠長講到這個問題。“國企廠長退下來后,按現在的標準拿400多元,只夠吃飯,要想生活寬裕一點,必須自己去掙。真正盡職盡責的廠長下臺后一般身體不會很好,即使少數身體硬朗、又有本事的人,你也難以有所作為。有關法規明文規定,當國企領導人離任后多少年內都不能從事與本行業相競爭的有關工作。要是不聽,那就違法違規了。那我們這些人該怎么辦?我怎么維持我的生活?我們奮斗幾十年,難道還要靠小孩來養嗎?我要生活,那我只得重新干我以前學過的鉗工了。” 怎樣才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些問題,讓干國企的老總感到為國企而戰光榮、值得,吳有元斬釘截鐵地說:“關鍵是個體制問題。制度不改,不真正建立現代企業制度,不規范出資人與經營者的關系,所有者缺位,經營者責、權、利不落實,說搞好國企,那是空話。現行的制度束縛了經營者的主動性和創造性;壓抑和打擊了人的能力的發揮,這種制度不改,國企必死無疑。” 吳有元的經歷和他的感慨,在我們看來,可以說是司空見慣了。但是,我們不能夠也不應該聽憑國企的怪現象一再發生。眾多的“吳有元”不應該繼續各自的傷心物語。 本文作者為《企業家》雜志記者鄭彬 采訪手記 吳有元的“內心獨白”,沒有任何華美的辭藻,沒有一點外交辭令,沒有流露出絲毫的“顧忌”,可謂情真真、意切切的大實話。僅憑這一點,認真傾聽這種發自心靈深處的聲音,可能會促使我們從另一角度來審視國老總這一特殊的人群,而且它或多或少地還能引起我們對國企命運的某種深層思考。所以它既是吳有元本人的心靈寫照,又較為客觀、全面地折射出現階段國企老總辛酸、復雜的心路歷程。吳有元屬于國企老總中較為少見的少壯派,他34歲時就在商戰中掌兵掛帥,經過十三載的市場搏殺,他領導的龍安集團現在還雄風不減,他尚且如此悲觀,遑論其他!如果有更多的國企老總能像他這樣面對媒體,說出自己的心里話,也許國企的振興就更有希望了。鄭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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